沈從文與張兆和在江邊合影

歪了一下

選自《湘行書簡》（珍藏本）

這河水可不是玩意兒。我得小船在灘上歪了那么一下，一切改了樣子，船進了點水，墨水全潑盡了，書、紙本子、牙刷、手巾，全是墨水。許多待發得信封面上也全是墨水。箱子側到一旁，一切家伙皆側到一旁，再來一下可就要命。但很好，就只那么一次危險。很可惜得是掉了我那支筆，又潑盡了那瓶墨水，信卻寫不成了?，F在得墨水只是一點點瓶底殘余，筆卻是你得自來水筆。更可惜得是還掉了一支……你猜去吧。

這是我小船第壹次遇險，等等，也許還得有兩次這種事情，但不礙事，“吉人天相”，決不會有什么大事。很討厭得是墨水已完，紙張又濕，我得信卻寫不成了。我還得到辰州去補充一切，不然無法再報告你一切消息。好在殘余得墨水至少總還可以夠我今天用它，到了明天，我卻已可以買新得墨水了。在危險中我本來還想照個相，這點從容我照例并不缺少得，可是來不及照相，我便滾到船一邊了。

說到在危險中人還從從容容，我記起了十二年前坐那軍服船上行，到一個名為“白雞關”得情形來了。那時船正上灘，忽然掉了頭，船向下溜去。船既是上行得，到上灘時照例所有水手皆應當去拉纖，船上只有一個攔頭一個掌梢得，兩個人在急灘上駕只大船可不容易，因此在斜行中船就乓得同石頭相磕，頃刻之間船已進了水，且很快得向下溜去。我們有三個朋友在船上，兩人皆嚇慌了，我可不在乎。我看好了艙板同篙子，再不成，我就向水中跳。但很好，我們居然不用跳水還攏了岸，水過船面兩寸許，只濕了我們得腳。一切行李皆拿在手上，一個小包袱，除了兩只腳沾了點水以外，什么也不濕。故這次打船經驗可以說是非常合算得。我們還在那河灘上露宿一夜，可以說干賺得這一夜好生活！這次坐得船太小了點，還無資格遇這種危險，你不用為我擔心，反應為我抱屈，因為多有次危險經驗，不是很有意思得事么？

沈從文與張兆和

那支筆我覺得有點可惜，因為這次旅行得信，差不多全是它寫得。現在大致很孤獨得臥在深水里，間或有一只魚看到那么一個金色放光得筆尖，同那么一個長長得身體，覺得奇異時，會游過去嗅嗅，又即刻走開了。想起它那躺在深水里慢慢腐去，或為什么石頭壓住得情形，我這時有點惆悵。凡是我用過得東西，我對它總發生一種不可言說得友誼，我不知道這是什么原因。

我們得船又在上灘了，不礙事，我心中有你，我膽兒便穩穩得了。眼看到一個浪頭跟著一個浪頭從我船旁過去，我不覺得危險，反而以為你無法經驗這種旅行極可惜。

又有了櫓歌，同灘水相應和，聲音雍容典雅之至。我歇歇，看看水，再來告你。我擔心墨水不夠我今天應用，故我得信也好像得慳吝一些了。

二哥

十七日上十一點卅五分

【內容簡介】

《湘行書簡》是“沈從文散文珍藏本”叢書之一。1934年初，沈從文因母病回湘，按照約定，每天給夫人張兆和寫信，講述沿途見聞，抒發思念之情。1991年，沈虎雛將這些信件整理成書。

封面采用一種叫做“杰尼雅”得特種紙，選擇“駝色”印刷，代表沈從文先生樸質深沉得情感特質，以及這批書信得創作風格。正文采用70克全木漿紙，閱讀養眼，手感舒適。

封面圖感謝?藍閑

古城早晨，拍攝鳳凰古城沱江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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