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素素聲名鵲起

薛素素不久就艷名大著，風(fēng)頭之健，甚至傳到了蠻荒的四川大山里，《眾香詞》云：

（素素）為李征蠻所嬖，其畫像傳入蠻峒。彭宣府深慕好之。吳人馮生自謂能致素素，費金錢無算。久之，語不讎，宣尉怒羈留十余年乃遣。北里名姬，至于傾動蠻夷，世所希有也。

這個姓馮的大概也是騙子，借口拉皮條騙土司的銀子而已，可無論如何，這么優(yōu)秀的姑娘，即使是妓女，照樣有人喜歡。于是，她嫁給沈德符做了小妾。

薛素素三角戀

沈德符是有錢的世家子弟，也是很好的作家，近代三角戀《云自在龕隨筆》講了他們的故事：

（素素）南都院妓，姿性澹雅。工書，善畫蘭，時復(fù)挾彈走馬，翩翩男兒俊態(tài)。后從金壇于褒甫玉嘉有約矣，而未果。吾郡沈虎臣德徐竟納為妾。合歡之夕，郡中沈少司馬純甫、李孝兼伯遠偕諸名士送之。姚叔祥有詩云：“管領(lǐng)煙花只此身，尊前驚送得交新。生憎一老少當(dāng)意，勿謝千金便許人。含淚且成名媛別，離腸不管沈郞嗔。相看自笑同秋葉，妒殺儂家并蒂春。”褒甫恨薛之爽約及沈之攘愛也。

這已經(jīng)是三角戀愛了，而搶先一步娶了素素的沈德符。似乎也沒高興太久，兩個人最后還是分手了。

薛素素與王穉登交情不淺

沈德符曾在《敝帚齋余談》里，大罵一個人無恥虛偽，生活作風(fēng)敗壞，這個人就是王穉登：

今上辛巳壬午間，聊城傅金沙光宅以文采風(fēng)流，為政守潔廉，與吳士王百谷厚善，時過其齋中小飲。王因匿名娼于曲室，酒酣出以薦枕，遂以為恒。王因是居間請托，橐為充牣。

王穉登把妓女作為社交手段，性賄賂官員，這樣陰私之事沈德符都要揭發(fā)張揚，如此深仇大恨，當(dāng)然事出有因。在他的另一著作《萬歷野獲編》里，他也嘲笑王穉登造假古董騙錢的勾當(dāng)：

骨董自來多贗，而吳中尤甚，文士皆借以糊口。前輩，修潔莫如張伯起，然亦不免向此中生活。至王伯谷，則全以此作計然策矣！

總之是不共戴天了。沈德符如此態(tài)度背后，答案很可能是因為薛素素。王穉登與薛素素交情不淺，而吃醋的男人總是小氣的。

《明史》說王穉登“四歲能屬對，六歲善擘窠大字，十歲能詩”，是才子，社會上他鉆營的也不壞，是“青詞宰相”袁元峰的門人，袁元峰很欣賞他，舉薦他做官但沒成功，后來徐階掌權(quán)了，王穉登就斷了仕途念想，一心寫詩。作為當(dāng)時最著名的詩人，王穉登得到過眾多前輩稱許，“嘗及征明門，遙接其風(fēng)，主詞翰之席者三十余年。嘉、隆、萬歷間，布衣、山人以詩名者十?dāng)?shù)，俞允文、王叔承、沈明臣輩尤為世所稱，然聲華烜赫，穉登為最。申時行以元老里居，特相推重。”

王穉登風(fēng)流韻事也多，對花界之事爛熟于心，津津樂道，曾對馮夢龍講過很多這方面的見聞，“嘉靖間，海宇清謐，金陵最稱富饒，而平康亦極盛，諸妓著名者，前則劉、董、羅、葛、段、趙，后則何、蔣、王、楊、馬、褚、青樓所稱十二釵也”，十二金釵來歷，大約最早出自于此。

王穉登是大詩人，薛素素、馬湘蘭是女詩人，大詩人遇見女詩人，自然親近，而馬湘蘭最癡情，萬歷甲辰秋，當(dāng)時王穉登都快年過七十了，“湘蘭自金陵往，買酒為壽，燕飲累月，歌舞達旦，為金閶數(shù)十年盛事。歸未幾而病，然燈禮佛，沐浴更衣，端坐而逝。年五十七矣”，這事情為后世恥笑。

薛素素脂硯

他曾送過薛素素、馬湘蘭每人一個硯臺，希望她們加強學(xué)習(xí)，提高文化，不料若干年后，他送給薛素素的那方硯臺，竟成了最著名的一樁懸案。

此硯就是著名的“脂硯”。

萬歷元年，蘇州硯匠吳萬有制作了一方端硯。王穉登看它小巧可愛，尤其里面一點胭脂暈特別嬌媚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，就將這方小硯買下。吳萬有問刻什么硯銘呢？王穉登即興想了幾句，關(guān)照他刻上：

調(diào)研浮清影，咀毫玉露滋。

芳心在一點，余潤拂蘭芝。

硯臺自然是要贈給薛素素，詩暗寫素素小字“潤娘”，是畫蘭花的能手，這味道在已經(jīng)三十九歲的王穉登來說，是香艷，而后面“素卿脂硯王稚登題”的銘文，就有共同進步的意義在里面了。王穉登懂得女人，知道光送銀子還不夠，禮物要高雅得體才稱心。這硯臺屬端硯里的上品，后人描述，此硯小才盈握,“硯質(zhì)甚細，微有胭脂暈?zāi)思棒~腦紋，寬一寸五分許，高一寸九分許。硯周邊鐫柳枝，舊脂猶存”那應(yīng)該不是磨墨，而是調(diào)胭脂用的了，硯盒也精致，“珊瑚紅漆盒，制作精致……盒上蓋內(nèi)刻細暗花紋薛素素像，憑欄立幃前，筆極纖雅；右上篆紅顏素心四字，左下杜陵內(nèi)史小方印，為仇十洲之女仇珠所畫者。”

薛素素顛沛流離

此后，“脂硯”身世頗曲折離奇。據(jù)考證，康熙五十五年，廣東人余之儒為求官，從曹寅的門人處打聽到他有收藏古董的嗜好，便從薛素素后人手中以三間瓦房的代價，買下了脂硯送給曹寅。曹寅敗，脂硯由曹寅之孫曹天佑秘藏，于硯側(cè)刻“脂研齋所珍之研其永保”。曹雪芹寫作〈石頭記〉，曹天佑以“脂硯齋”之名做點評，薛素素的這方硯臺從此越發(fā)傳奇。

曹家徹底潦倒后，脂硯進了北京一家名“燕軒齋”的當(dāng)鋪，接著就到了收藏家端方手里。端方攜帶脂硯入蜀，于綿陽被亂箭射死，此硯流落到四川藏硯家方氏手，從此一度銷聲匿跡。

1953年10月，重慶大學(xué)教授、金石家黃笑蕓在重慶一舊貨攤上，再次發(fā)現(xiàn)了脂硯。按舊貨攤老板出價，他花25元錢買下此硯，由好友戴吉亮帶至北京請張伯駒先生鑒定。張伯駒時任吉林省博物館館長，考證此硯確實是薛素素的舊物，并以1200元（一說800元）的高價買下收藏于吉林博物館。

1963年春節(jié)，張伯駒攜此硯去天津，請周汝昌觀賞品評。1963年夏，故宮舉辦“曹雪芹逝世200周年紀(jì)念展覽會”， 脂硯尚在。

薛素素神秘失蹤

三年后，“文革”亂世開始，脂硯由外地展出返京時，居然神秘失蹤，至今下落不明。

硯臺主人薛素素的下落，錢謙益《列朝詩集小傳》有記，“中年長齋禮佛，數(shù)嫁皆不終。晚歸吳下富家，為房老以死。”所謂房老，指妾之年長色衰者。

紅顏遲暮，素心問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