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快哉風

　　《天龍八部》的結尾極為傳神：只見慕容復坐在一座土墳之上，頭戴高高的紙冠，神色儼然……眾人都悄悄退了開去。但見慕容復在土墳上南面而坐，口中兀自喃喃不休。

　　金庸很是心狠，活生生把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麒麟兒，寫成一個傻子。

　　慕容復為何走到這一步？

　　首先，他的家庭教育存在著極大的問題。

　　因為是慕容氏一脈單傳，從懂事后，他的爸爸慕容博就給他畫了一個餅，這個餅不是億萬富豪“先賺一個億”的“小目標”，而是興復一個國家。

　　人生漫漫長路，定一個目標是好事，但目標過大，就不免讓成長路上的每一步充滿艱辛，用慕容復自己的內心獨白：他一生營營役役，不斷為興復燕國而奔走，可說從未有過什么快樂之時。

　　慕容博慕容復父子為何如此執著復國？因為慕容家族的的確確是正宗皇族，而且是自帶“復國狂魔”屬性的家族。

　　中國幾千年歷史上，罕有復國成功的先例，只有鮮卑慕容氏，有過多次成功的復國史，前燕、后燕、西燕、北燕、南燕，慕容“五燕”都建立在東北、華北地區。說是南慕容北喬峰，其實，慕容也應該是北慕容。

　　偏偏，慕容的后裔跑到了江南，定居在山清水秀的姑蘇。這一下，慕容家族的復國之路跑偏了。

　　自古以來，想造反復國，不外乎招募私兵、積草屯糧、政治聯姻、勾結地方官僚豪族，但是，從慕容博到慕容復，似乎沒有這個頭腦。慕容博不知所云的裝死，躲進少林寺幾十年偷武功秘笈；慕容復混在江湖，東奔西走，從頭到尾，就是四個家臣和幾個丫鬟跟隨，空有一腔熱血，卻毫無資源、實力和計劃，腳踩西瓜皮滑到哪算哪。

　　金庸老爺子大概注意到了這一點，在新修版中增添了姑蘇慕容通過燕字旗招攬天下英豪這一節，算是彌補了一點破綻。

　　慕容家族的武功絕學，叫做“斗轉星移”，是一種借力打力的絕招。他們的復國夢，也是走借力打力路線，希望天下大亂，乘亂起事，最后慕容復拜段延慶為義父，想借助大理國復國，也是一眼可知的不靠譜。

　　自身沒有根基和資源，怎么可能成功？

　　書中有這么一段：包不同道：“我大燕雖無疆土，但公子爺時時刻刻以興復為念，焉知我大燕日后不能重振祖宗雄風，中興復國？”慕容復、鄧百川、公冶乾、風波惡一齊肅立，容色莊重，齊聲道：“復國之志，無時或忘！”五人或拔腰刀，或提長劍，將兵刃舉在胸前。

　　這一段乍一看很熱血，卻滑稽而悲涼，慕容復這伙子人，大有嚼著冷饅頭喊口號的境界，有點像搞傳銷的。

　　《天龍八部》的時間軸，是北宋，距離最后一個滅亡的南燕，已經有幾百年了，這個復國夢早該醒了。其實，宋朝真有個姓慕容的名人，趙匡胤的開國大將慕容延釗，此人也是慕容氏后裔，將門出身，做到了后周的副都點檢（趙匡胤是都點檢），但他對趙匡胤忠心耿耿，死后趙匡胤還大哭了一場，子子孫孫一直在朝為官，從沒有什么復國造反的記錄。

　　姑蘇慕容這一支，顯然和慕容延釗沒什么交集，他們心最大，執念最深，偏偏幾代單傳，人丁不旺，慕容復又不愛美人愛江山。心心念念要復國。所以，有人戲稱，慕容復還不如多娶幾個老婆，生個十個八個孩子，培養出一大批武林高手，成立個幫派，擴大勢力暗中蟄伏，還有一點點機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