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媽29歲生下我。那一年，她活潑漂亮、充滿活力。我愛她。
19年后，48歲的她腦溢血術(shù)后失語偏癱、完全喪失勞動能力。之后10年，她逐步增添了心肌梗塞、癲癇、甲減、肺栓塞、齲齒……
我28歲那年，她再次腦出血，全身癱瘓，哭不出聲音，虛弱的抬不起頭，只能進流食。人活著，身體已經(jīng)散發(fā)出尸臭味兒。我聞見就想哭。
作為她蕞寵愛的女兒，家人給我布置了一個任務(wù):你可以不用做任何體力勞動，不用值夜。但一定要哄著她開心一點兒。
每周進家門，深吸一口氣。拿出我蕞天真爛漫的那一面，趴在媽媽懷里，給她唱當年她很愛聽的《輕輕的告訴你》、《心相印手牽手》，還有她寶貝女兒童年的保留曲目《小紅帽》、《小海螺》……給她講笑話，給她擦身體，給她剪指甲，給她梳頭發(fā)……
她笑的很勉強，因為實在是難受。她的笑，就只有一瞬間，一剎那微微咧開嘴開心過后，她會疲倦的垂下眼皮，慈愛又疲倦的抬眼看著我。看得我心里發(fā)疼眼里發(fā)酸。
11月某天，我回家，進門她就歪著頭沖我笑了一下，無比燦爛、無比甜美、無比慈悲。我從未見過她笑的如此清甜。心里“咯噔”了一下，不敢細想，就忙叨著給她擦洗、哄她玩兒了。那天走的時候，我抬頭看了一眼陽臺，心里突然害怕起來“就這樣每周末回家一次（我在外地工作），見一次少一次，不知道哪天就見不到了”，想完覺得特別不吉利，不敢往下想。
那天之后的周三，突然接到母親昏迷的消息。趕到醫(yī)院，說她腦干出血，大腦司令部一旦壞了，高熱，藥物完全不起作用。整個護士站的冰塊、冰帽、冰袋全部用上，退不下去。到后來，護士站根本就來不及做冰袋——還沒凍好，她身上的冰就全化掉了。
我看著她的臉一點點腫起來，眼皮鼓得像個泡。心里也鼓出一個血泡，那個泡一點點漲起來，憋的我一腔子的血從胸口升起來，堵著嗓子眼，我不想她死，我又怕她活的太痛。我攥著她的手，突然就想起來，過兩天是我29歲生日，她這么難受，還掙扎著不走，一定是要陪我過生日啊……
然后，我29歲生日那天。下午，四點多，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。她陪我過了29歲生日，走了。她睜著眼走的。
我知道，她想當外婆。她第二次生病后難受的絕食了三天，第三天，我問她:“媽媽，你不是蕞喜歡小寶寶嗎？我趕緊生一個，你就當外婆了！”她突然就笑了，開始喝點兒酸奶什么的。
我騙了她，那時候，我跟前夫鬧離婚，根本不會要寶寶的。
今年，我32，寶寶現(xiàn)在在肚子里剛扎好根，三個月。正好今天看到這道題，寫出來，紀念一下我的母親。還母親的臨終遺愿，希望寶寶健康，像外婆一樣純樸而美好。
媽媽，我想你了。
